“老师,长城的防御功能似乎并不成功——它既没能完全阻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也没能拦住中原百姓北迁,那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当一位学生在课堂上抛出这个问题时,田耕老师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笑着反问:"如果不是用来防御,长城还能是什么?"
那一刻,教室里突然安静了。然后田耕老师说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观点——“或许,长城是个大集市?”同学们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城墙不仅是军事屏障,更是规范贸易、管理人员流动的重要场所。
田耕老师是北京大学社会学系长聘副教授。他在燕京学堂开设的“中国边疆社会:社会与历史的理解”这门课上,这样的思想碰撞几乎每堂课都在发生。田耕老师深知,课堂上每一次思想的交锋、每一个观点的碰撞,都是学生们成长与进步的见证。
对话田耕老师
Q:在课堂讨论中,燕京学堂的许多学生常以自己国家的历史事件进行类比,例如西班牙的王朝更迭或英国的王室纷争。请问您在课程设计时是否鼓励学生这种跨文化类比,还是您更倾向于强调中国历史的独特性?
A:我很鼓励学生们进行类比,即使其类比性不明显,但作为一个基础的思维训练,有助于打开同学们的思维,激发大家把此前的知识和人生经验放到课程当中来,把学习带入到自己的身生处境。比如说,不止一次有同学在课堂上用西班牙和法国的边界——比利牛斯山来进行讨论,无论是讨论自然边界,还是讨论邻近人群的文化意义构造的竞争,我觉得都是很好的讨论话题。不把类比视为偏见和习惯,而是在讨论中找到其可检讨的地方,在我看来是研究生学习的重要方法之一。

Q:在讨论宗教发展的课上,您曾说过“边疆”应被视为一个“area”而非一条“line” ,边疆社会的发展与中原等其他地区密切相关,彼此之间存在深刻的互动和影响。基于这一观点,您如何引导学生选择阅读材料并进行讨论?
A:这是边疆研究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也可以说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视角,同学们理解这个视角毫无问题,但在特定的历史、特定的研究当中,如何看边疆作为区域,需要从学者研究的手法去理解。例如,边疆作为area的含义,指的是它容纳不同的人群,从不同的方向进行反复的跨界行为,而这种跨界甚至会形成某种模式,促使认同的形成,这是Friedrich Barth的边界理论的基本含义。边疆也可以成为一个缓冲区(buffering zone),而占据边疆的政治力量,可能成为某种具有摇摆性的中间人(intermediaries)。因此,这个基本认识之下,不同研究类型的手法各是什么,相互的异同是什么,是值得讨论的内容。
Q:您的研究方向涵盖政治社会学、社会理论和近代中国社会转型等,一直深耕于社会学研究领域。能否请您谈谈最初选择社会学这一学科的契机?特别是在本科和硕士阶段,以及后来在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期间,您的导师们对您的学术成长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您是如何在他们的指导下逐渐形成自己的研究方向和学术风格的?
A:读博是学会熟读深思的关键阶段,我很幸运遇到了很多卓越的学者和正直的老师。第一点是多读,熟读关键的文本,诚实的劳动是基础。我从导师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他对我的学术指导对我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去教学生,而是尽可能系统地训练学生,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求知欲本身会深刻影响学生,导师的治学方式会影响学生,这些都让我受益匪浅。
Q:随着时代发展,中国边疆社会面临新的机遇与变革,如“一带一路”倡议对边疆贸易和区域联系产生影响。您如何引导学生将历史研究与当下边疆社会的现实发展相结合,从而更深入地理解这些新变化?
A:学生们无论是通过自己的旅行和见闻,还是在北大期间,在学堂的组织下去调研,都有很多机会看到边疆的变化,并深入理解边疆在今天中国的意义。“一带一路”倡议既需要很多制度上的创造,也继承了历史上中外交通史的宝贵经验。我在这门课上强调的一个概念,就是边疆的一个基本形态,是面对新事物的“桥头堡”(front),它不仅最多地接受这些“新人”和“新物”进入,更开始了将其内化的过程。这个内化的力量和方式是什么,为什么有的长期存在,有的比较短暂,这些问题对于理解今天的中外交通和流通具有重要意义。

学子心声
Ignacio Barroso(西班牙,燕京学堂2024级学生):春季学期我选修了田耕老师的“中国边疆社会:社会与历史的理解”这门课。田耕老师学识极为渊博——他旁征博引,信手拈来,所引用的书籍、文献和史料丰富多样,让我钦佩有加。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每次两小时的课程都让人感觉意犹未尽。
“边疆”这个概念,我们常常觉得稀松平常——生活中频繁听到这个词,却很少去深入思考它背后的深层含义和历史复杂性。这门课让我真正认识到,特别是在中国历史的语境下,边疆研究这一领域是多么丰富多彩、发人深省。
Chianna Cohen(美国,燕京学堂2024级学生):田耕老师的课堂总是氛围轻松自由,他非常善于引导大家展开深入讨论,常常顺着我们的兴趣点自然延伸。每当有同学提问,他都会兴致勃勃地展开讨论,引经据典又循循善诱,把每个问题都剖析得细致入微。最难得的是,他总能用新颖的角度启发我们思考。
记得有次讨论长城的防御功能,有同学提出质疑:“这道城墙既挡不住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也拦不住中原百姓北迁,那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田耕老师没有直接解答,而是反问我们:“如果不是用来防御,长城还能是什么?”在我们七嘴八舌讨论时,他突然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观点:“或许,长城是个大集市?”这个想法让我们耳目一新——原来城墙不仅是军事屏障,更可能是商贸往来的重要场所。在他的引导下,我们渐渐明白:城墙让交易公开透明,便于管理规范。整堂课因为这个新颖的见解而变得生动有趣,大家都觉得豁然开朗。
Wen Eckelberg(美国,燕京学堂2024级学生):这学期有幸跟随田耕老师学习,不论是亲身体验还是学长学姐的评价,都让我受益匪浅。田耕老师上课时谦和而热情,总是鼓励我们畅所欲言,对每个问题都认真回应。最难得的是,他总能根据我们的兴趣灵活调整教学内容,不仅让我系统掌握了相关知识,更让我对'边疆'概念的多元性有了全新认知。
Erdem Altan Aras(土耳其,燕京学堂2023级学生):田耕老师的课,是我在燕京学堂体验过的最具学术魅力的课程之一。每堂课的阅读书单都精心挑选了整本专著,深入剖析与课程主题紧密相关的研究内容,我特别享受在课堂上和田耕老师以及同学们一起探讨这些书籍的时光。
这门课还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回忆,那就是课后或读完指定材料后,我会和好友Isaac交流心得。我们来自不同的学术领域,我学政治学,他学语言学,但总能就课程内容交换独特的见解和相关的资料。这些交流往往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让我们在各自的研究领域之外找到新的启发。
Lucas Zheng(美国,燕京学堂2023级学生):能同时做到以下两点的老师其实挺难得:既对本领域的前沿研究有深入了解,又能巧妙地引导学生去深入探讨复杂议题;既学识丰富,又能根据学生的兴趣和特点来因材施教。田耕老师就是这样难得的好老师。
田耕老师擅长引导我们探讨议题的深层含义和微妙之处。每当我希望深入研究某个问题时,他总能推荐给我详实的文献资料——无论是关于东南亚华人同化现象的研究,还是历代人口普查中民族政策的演变,他们都能凭借深厚的学术造诣为我答疑解惑,激发我的思考,并为我指引学术研究的路径。在他们面前,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不断深入的思考和探索。

边疆含义丰富,从国家边缘到边缘群体皆有涵盖,且在人类历史塑造中意义重大。田耕老师开设的“中国边疆社会:社会与历史的理解”课程聚焦19至20世纪中国边疆,通过关键事件、转折点等探讨边疆的一般性问题。课程首先对中国主要边疆地区作历史考察,剖析边疆社会的位置、意义及群体互动;继而引入社会科学知识框架,探讨边疆概念化与动态变化。课程融合区域研究与概念框架,鼓励学生开展比较研究。
文字整理:杨深深、李独怡
视频:崔潇云、吴洋、徐雨薇、Andrew Rule、李傲雪、王禹潼、沙童
策划:杜涛、吴沛家、王实荻、王蓉、Camille Christine Thompson